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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公興搬家的老周，干這行十二年了。今兒天沒亮就接到調(diào)度電話，說是兩單急活兒。

套上工裝往工具包里塞綁帶時，摸到閨女昨晚偷偷塞的暖寶寶——這孩子，總說我手涼。

單：博物館退休的老教授

剛進單元門就倒抽涼氣：滿屋子的紅木書柜頂著天花板，空氣里浮著陳年墨香。老教授拄著拐棍指點：

“左邊第三個柜子，里頭有萬歷年的刻本?！蔽液屯降苄⊥鯇σ曇谎郏贾澜裉斓冒鸦钣嫯斘奈镄迯?fù)干。

拆榫卯時用了的巧勁兒——鋼楔子裹三層棉布，榔頭得斜著45度敲。最懸的是搬那尊黃花梨屏風，

樓道拐角比屏風窄兩指寬。我把整個后背貼上去當人肉緩沖墊，屏風雕花硌得生疼，

嘴里還得安慰老爺子：“您退后三步，當心木屑迷眼。”

裝車才是真功夫。四十多個古籍箱要擺成蜂窩結(jié)構(gòu)，防潮防震還得方便卸貨。

老教授突然往我兜里塞了塊鎮(zhèn)紙：“年輕人，你這碼箱子的手藝，倒像我們當年修永樂大典?！?/span>

第二單：跨國實驗室的“玻璃心臟”

下午轉(zhuǎn)場到張江，穿防護服像套進蒸籠。德國產(chǎn)的激光干涉儀躺在氣墊床上，

客戶反復(fù)強調(diào)：“微振動不能超過20納米?！蔽野牍蛑{(diào)液壓車高度，額頭汗珠懸在護目鏡邊緣晃悠。

最要命的是過風淋室。三噸重的精密儀器得保持水平，我和四個徒弟組成人肉陀螺儀，

倒退著挪過三道氣閘門。徒弟小陳腿肚子打顫那會兒，我咬著后槽牙打氣：

“想想你媳婦快生了，這單獎金夠買兩罐進口奶粉！”

華燈初上時

回公司交車鑰匙，調(diào)度大姐遞來保溫桶：“你媳婦托食堂捎的雞湯。

”打開手機才看見閨女發(fā)的語音：“爸爸，老師說我作文里搬鋼琴的叔叔得了A+！”

癱在更衣室長椅上，摸著工裝左肩的深色汗?jié)n——這是今天被古籍箱勒出的年輪。

工具包底層還躺著客戶塞的謝禮：老教授的鎮(zhèn)紙泛著包漿，

實驗室小姑娘給的滅菌棒棒糖貼著“辛苦了”的便簽。

這行干久了，學會用身體讀城市：指尖記得檀木的溫度，肩膀測得出儀器的忐忑，

連鼻腔都分得清浦東浦西的塵味。有回搬新婚夫妻的婚床，新娘紅著眼眶說

“這是奶奶的嫁妝”；也遇過獨居老人抱著舊藤椅不撒手，說“孩子們要扔，你們帶它找個好人家”。

徒弟總問我為啥不用機器臂，我指指心口：“這活兒得用這兒聽。

聽紫檀木的嘆息，聽精密儀器的耳鳴，聽每個家當在騰空那刻的失重心跳?！?/span>

收工前慣例檢查貨車，發(fā)現(xiàn)小王偷偷在車廂貼了張便條：“師傅，明天給您帶護腰?！?/span>

我笑著把暖寶寶按在冰涼的方向盤上，儀表盤亮起的微光里，仿佛看見千家萬戶的舊時光在新居蘇醒。